【第二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】血漢橋(八)


 文/陳念雍
2012.07.27

章三  門外「漢」
 
1
鄧福臣已經七十幾歲了。
 
他五十多歲才收了一個弟子,這徒弟的年歲如今也已臻四十,拳法、氣功、力道都正值況境,但,還是無法挑戰鄧福臣。
 
現今,知道這一脈的寥寥無幾,除了單傳的師徒或是和這一脈交過手的人之外,至於其他人,都只是聽說。
 
熟悉炮捶拳者皆知,炮捶門由少林寺普照和尚所傳,第一代傳人便是喬三秀,現今流傳的拳法盡是沿襲喬三秀一脈,但實際上,普照和尚當年另有一位高徒。他是喬三秀的同門師兄。那麼,為何他卻名不見炮捶門之經傳呢?是功夫太差登不了檯面?還是缺德敗性,後人不願將之發揚光大?錯,都錯了。
 
喬三秀的這位師兄,不只普照一位師父,他之後還拜了江南八俠之首的呂元為師,而呂元的師父是誰呢?就是明朝的宗室朝元和尚。朝元和尚俗家姓朱,授徒只要求兩點:可讀書不可應試、可練氣不可習武。朝元和尚傳授武藝絕學,講究的是一個「隱」字。因其係明室遺族,在國破家亡的境地中,得悟處身天地,唯「隱」不可得其道。隱與「陰」同一屬性,陰極生陽、陰陽相生,乃氣功之原理。故而,喬三秀的這位師兄,所承襲的武藝益加偏重在「氣」,炮捶原具之剛猛,在此一脈之中較為削略。
 
這人也算是炮捶門的初代宗師,卻因之後拜了呂元為師,而刻意一脈孤傳。
 
這人到底是誰呢?他亦名列江南八俠,乃康乾年間的傳奇人物,曾經護駕有功,被乾隆皇賜以「見官大一職」,所有官員見他都低一等。那麼,他的炮捶融合了朝元一脈之後,到了何種境界呢?有人說他能手握鉛錫溶化為汁,流出於指縫。若果為真,此便是「氣」的造極登峰。
 
此人謹守朝元、呂元之遺訓,一生無弟子,僅著書一本曰『花拳總講法』,既未註明為炮捶拳譜,亦未廣為流傳,其出身炮捶門一系之事,亦逐漸為世人遺忘。
 
他便是名震江南,曾助呂四娘誅殺雍正的---甘鳳池。 
 
甘鳳池既未著炮捶專書,又無入室弟子,那麼,何以傳至鄧福臣?鄧福臣曾對甘伶說過,這一脈確無拳譜傳下,拳藝只以身傳,其立意仍在於一個「隱」字。甘鳳池的兩脈師承皆與佛家有關,一切但重「因緣」,不以爭鬥為主,到了鄧福臣時簡直實踐到了極致,怎麼說呢?鄧氏自甘家後人之處習得甘氏炮捶,竟只將之當成健身之用,打著打著,其速度還可以慢到媲美太極拳式,在甘伶回來之前,他就刻意這樣子使著甘氏炮捶,而且連鄰居都不知道他會個啥武術的。
 
鄧福臣三十來歲時,只是個賣窩窩頭的市井小民,生意不會做,連錢也被人騙走,最後窮到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。他忘不了那年,人家吃臘八粥,他沒得吃,過不了幾天,飢寒交迫之下,他意識到再不把師門的遺孤送出去,恐怕會出問題,便將那嬰孩兒放在興遠鏢局後門。那個傍晚,天寒地凍的北京城,又逢過年時節,他躲在不遠處死命搓著雙手與大腿,就為了守著那女嬰,確定她被人給抱走。
 
那女嬰就是甘伶。不折不扣甘鳳池的後人。
 
人的運勢總是難說。過了那年,不知是鄧福臣的手藝變好了還是風水輪流轉,買他窩窩頭的客人多了起來,年尾還請了個夥計,多了些時間外出轉轉,自那時起便開始密切留意起甘伶在興遠鏢局裡的狀況,年復一年,月復一月,他就這樣暗自守著這個與他有深切淵源的女孩,從不間斷。
 
二十年後,甘伶自己找上了他。
 
初照面,他根本認不出蓬頭垢面的她來。而她呢,手裡拿著顆他店裡剛出爐的窩窩頭,剛開始是一臉木然地瞪著他,隨後便「噗咚!」跪了下來,鄧福臣衝上前一把妥妥抱住差點兒掉在石板地上的嬰孩兒。
 
她昏了過去,他讓她躺下。這中間仔細端詳了她。終於,他認出她來了。看看手中哭個不停的那嬰孩兒,再看看她憔悴污穢的面容與衣著,他落淚、自責,但對於她失蹤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麼卻一無所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