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】時心鐘(十三)
文/張邇瀚
2014.09.11
讓我質疑的地方只因為那針筒不是空的。不知道他想做什麼。
所以都說了。職業無貴賤。
說不定人家只是個上有高齡老母的孝子毒販而已。怎麼可以因為別人帶根針筒就懷疑別人是壞人呢?
太不成熟了嘛!
左邊正咩正常多了。沒有太多魅力加成的配件或穿著,不過本身就有不錯的臉蛋。雖然整體算是平凡,但這種平凡在這時代反而凸顯出來。
簡單來說,當所有人都在追求與眾不同的時候,不追求的那個人反而是最與眾不同的。這女人就給我這樣的感覺。
這一區有些冰品和飲料。我拿幾瓶多多綠茶和啤酒。想到曾正仁說不定比較想喝可樂,所以也拿了幾瓶。
正咩選了半天。看了我幾眼﹝沒辦法,我帥嘛。﹞,什麼也沒拿就走出店門。
我結帳,和店員要了一個袋子。
「早上就有妹可看真不錯對吧?」我說。付錢。
「啊?」男店員看了那個鬼屋員工一眼。臉上寫滿對我品味的質疑。
「我是說……」我看一下外面,那位正咩已經走遠。
算了。話說你做為一個服務業店員把感情表露那麼直接不太好吧。
中午。曾正仁吃著我帶去的餅乾,坐在沙發上等待。
BGM。電音舞曲配饒舌。節奏洗腦。但這樣比較有夜店的樣子。雖然世界上沒有哪家夜店會只有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吃餅乾互看。
「它通常都在晚上七點左右移動。所以需要再等六個小時。」他說。
「沒問題。反正這一整天我都沒什麼事。」我把那一整袋飲料拿到桌上:「我買了一些飲料。算我請。」
「飲料我這裡很多啊。」他笑著指向冰箱。
「嘿。都是小孩子喝的東西。你喝喝看這個。」我拿一瓶看起來很高級,但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的酒給他。標籤都是英文。
反正價錢也看起來很高級,應該不至於太差。
其實我對酒完全沒研究,平常也沒什麼喝。只是平常都白喝曾正仁的啤酒綠茶,在他死前請他一瓶貴一點也算扯平。
「嗯。不錯。有點可惜自己快死了。」曾正仁喝一口,也遞給我一些。
我們輪流喝光那瓶很貴的酒,閒著無聊到附近的二輪電影院看一場《悲慘世界》。在電影院裡我又看到那位穿著平凡的正咩。她坐在樓梯上,眼神專注的盯著螢幕。
「她怎麼坐在那裡?」我小聲說。
「什麼?」曾正仁轉頭。
我指著那正咩的方向,他一臉疑惑。
「太暗了。你確定那裡有人嗎?」他瞇起眼睛。眼睛似乎還沒適應黑暗。
正片開始。我們不再談這件事。那女孩也默默走到一個位置上坐好。
電影結束後燈光亮起。我嘗試找到那女孩的身影卻徒勞無功。或許她早在播放片尾曲時就離開了。
「我不瞭解。這就叫文化?」曾正仁對這部以歌劇表現的電影表示質疑。
「就像你喜歡電音舞曲和重低音一樣,每種類型的創作都有自己的支持著。」我開導他。感覺真不像我。
「你不喜歡電音舞曲嗎?」他好像有點驚訝。
「不討厭,但也沒有特別喜歡。」我知道自己無論長相和行為都很型。但型不型跟音樂喜好之間實在沒什麼連接點。跑幾個趴之後回家聽初音未來順便看ACG來OGC的人也是存在。
嚴格來說電音舞曲和初音未來其實是差不多的類型。都算電音。不過算了。你們高興就好。就像剛剛說的,每種類型的創作都有自己的支持者。跑去批評別人喜好這舉動根本自肛。
「你該不會是金屬咖吧?聽說金屬咖對音樂的選擇都比較嚴。」曾正仁亂猜。瞎貓碰上死起司。貓不能吃起司。哭哭。
「這是偏見。偏見啊。」我嘆氣。怎麼人類總是把自己分好幾個類別呢?
男人一群、女人一群、宅宅一群、潮潮一群、天龍人一群、南部人一群、古典樂一群、金屬咖一群。認為某個群體就是某個特定的樣子。認為有某種喜好就是某個群體。
好啦。一直認為曾正仁是標準死國中生的我根本是把人類分類的好榜樣。
講道理講到婊到自己都不知道也是現代人生活的一環,不爽不要活。
然後。在回到私人假夜店的路上,我突然想到。
時心鐘的宿主一群。
※
晚上六點四十五分。離曾正仁死亡的時間剩十五分鐘。
我們又坐回沙發,他喝著我帶去的可樂。
「在我死後,請幫我和我姐姐說一聲。我是指,如果她沒有失憶的話。」曾正仁似乎第一次鄭重要求我某件事。
「給我她的名字和住址吧。」我答應。正的話順便給虧。
「她叫曾美人。」
「噗哧!」我笑噴了。這名字俗到很有力。
「在這邊笑沒關係,在她面前可別這樣,她常常想改名。而且你在報我死訊的時候笑出來整個氣氛也不對。」他把曾美人的地址寫給我。我把地址輸入到手機。
「要順便告知你的父母嗎?」我問。既然幫忙就幫到底吧。反正這傢伙都要註冊冥府國中了。
「父母那邊,我姐會處理。」他回答得很冷淡。認識他以來,他對家人相關的問題都是簡單帶過。大多時間也都留在私人假夜店,沒看過他回去過類似家的地方。
或許他和父母有過什麼衝突,青春期嘛。
我對這件事也沒多問。都什麼時候了我哪來心情去扯進家庭悲劇八點檔?
「說真的,你帶來的可樂真是夠勁。我怎麼從來沒喝過這種可樂?」他眨眨眼睛,眼眶有點泛淚。又喝了一口。聲音變的有點古怪。
「這只是一瓶二十塊的普通可樂,各大超商都有。是你不常喝可樂吧?」我打開另一瓶喝喝看。味道就是可樂。
「嘿,我覺得……肚子好痛啊。喉嚨……好像要燒起來。」曾正仁把剩下的可樂打翻。雙手抱著肚子跌到地上滾動。
我震驚。時間是六點五十八分。
「撐著點。」雖然這麼說,不過我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。
這就是時心鐘宿主的死法嗎?我會以這種姿態消失嗎?
我自私的想著自己的未來,嘴裡只能對曾正仁咕噥一些不切實記的安慰話。
「他們會……」
下面一個詞我沒聽清楚,這次跟失憶無關。是曾正仁因為痛苦無法清楚講出清晰的話。
他發出嘶啞的破音,幾乎是用生命在吐出下面的話:
「你……殺了……我……」
七點整。曾正仁死去。曾正仁的時心鐘歸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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