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】期限（七）文/呂志鵬 她也明白我的意思，說：“當然無論我是異者抑或是眼睛問題只要是必須和別人互動，就很難駕馭了，這是實話。” “但這樣換來的記憶值得嗎？”我頂了回去。 “值得與否只有自己知道。” 的確什麼是值得的只有自己才知道，何滔也是這類人嗎？我開始明白異者們的一些感受了。 等等。我打斷了自己的一貫思路。“但人總不能無止境的那樣懷緬過去，雖然你保有了記憶，但你無法再讓自己出現繼續增加和修改自我記憶，一種新方向的可能，那不是得不償失嗎？” “人生有限，人本來就無法進行無止境的認識，人只能專注和從事其中的一小部分，即使你有正常的眼睛。我並不是想懷緬過去，反而我想為它們從新出發，可能說出來你會笑的。” “我不會笑的，我保證。” “你保證？聽你的語氣也不像假的。好吧！我是想為城市的每幢建築物都記下筆記。”她的聲音與手杖接觸的聲音同時在我腦內形成迴響。 “所以你才在這街上走?，對了，應該就是這樣，但這又實在太扯了吧！” “你認為不可能？” 我嘗試攻擊?她那自欺欺人的防?。“我們暫且不論技術上是否可行，或許你可用建機模擬系統、又或者高頻回聲波，甚至定位光譜，但所花的時間巨大不用說，而且最重要的是有意義嗎？” “?有意義嗎？” 我實在想不到我倆話題能談成這樣。老實說我真想不通有誰會為那快速崩?的事物在灰飛煙滅前留一鱗半爪的證據。“在我所能了解的範圍和細節，我認為這基本是?有意義的，因為根據《期限法》的規定，政府會為每種物質設定了消滅限期，如建築物是十六年、電子水杯是三年、飛行艇是八年等等，你?有可能……” “為何不說下去？” “你不會是那樣吧！”我感到冷汗如小蟲般爬過額頸。 她雙眼空洞，但語氣卻甚為堅定。“為什麼不會？” “這……”或許我才是一個真正的孤獨者，因為孤獨者太容易誤讀或低估這個世界了。 “不要忘記我有無限的時間，我一生的記憶。” 她把她的筆記本拿出來，那是純木造的紙，?有一絲的機械成分，只是上面的墨呢？具體雖然還不是太清楚，但?不是電子墨，所以政府如何能消滅呢？但禁書可是一定的了，望?最原始那密密的建築圖案，實在太像某種的太空藝術，當中隱喻?最原始的激昂，同時亦完整記錄她自己的生命。而且最重要的是儘管她的眼睛看不見，但由這些筆記我可以看到她與這世界最強固的聯繫。 所謂投桃可要報李，但見她誠實如斯，我也難以對她隱瞞，我將何滔與連星雲的會面情況跟她說了一遍，當然最重要的人名和特徵都被我技巧地隱去了。雖然如此，但我也曾懷疑自己應否向陌生人透露這些，我也以為自己會?口不提這件事。但一來她是個異者，二來她是個瞎子，三來她又向我展示了她最重要的寶物，這些都是支撐這個決定的理由，但最重要的是從她的表情中我就感到她是個好人，一種特有的稔熟感，不要問我為什麼？因為有很多時候答案遠比過程來得容易和直接。 她靜靜地把我說的聽完，一路上便陷入沉默，直至到32站前她才說了一句：“等待和停滯總令人心煩氣躁，而選擇就是希望讓自己出發，其最終目標是按自己的內心世界前進，然後在現實世界裏找到與自己相符的空間。正如一個人只是希望把自己安置於一個安全?暖的空間內，他實在並不應該被非議，即使他並不是其他人，甚至大部分人所能理解的狀態。” “你的答案是……” “這不是考試，不是一定都要填上答案，填未必對，不填未必不對，以我自己為例，它們都不重要……還有我希望你不要太責怪你的朋友，不捨的告別只會意味?延遲，意味?時間的延長，意味?甚至錯過出發的最好時機。”她的意思最清楚不過。 人到底能不能擁有一種“使用全部人生”的生存方式？要麼記憶？要麼生活？這是一個問題。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