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】期限（十二）文/呂志鵬 “你是對的，某一些人拼命想留住一些什麼，有一些人卻往往輕輕鬆鬆把一切都忘掉，這就正如我無法用言語去告訴一個從未有相同經歷的人，那樣的經歷究竟是什麼……”但她流?淚，像訴說?“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？”或許我以為看穿了她，但其實從來都?有這回事，盲人流淚感覺很奇怪，比一切可憐都更加可憐，是的，那種可憐有連帶有點不捨不單會突然襲來，而且甚至影響到我深層的感覺神經，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合乎個人的閱歷以至是邏輯，一個可以說只是萍水相逢的人，為何會為我帶來如此之觸動？ 最後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說：“我不是要你相信我們或加入我們，真的，請你相信我，你受的苦也夠了。” 老實說這些日子，我心的確是受了不少折磨，但還不是挺過來了，只是那 “你受的苦也夠了”份量之重，感覺真的來得很是古怪。 在我未有反應過來之時，她已匆匆地結束了這個話題，然後接?說，並遞上四維照片：“你千萬別誤會，這次請你來只是希望你能盡能力替我找找這個人，這房子的主人。因為他失?很久了，你明白我們很受限制，是?有辦法找到他的，請盡你能力幫幫我們忙，我真的很擔心他發生了事。” 我說：“男朋友” 她搖了搖頭，但欲言又止，當我接過相片後，我“哦”的一聲，並結結巴巴地回答：“一……一定盡力”，為何有這樣大的轉折？因為人與事的緣份真的?有最奇，只有更奇，不容我們摻雜半分意見。其實我一看這張四維照片，整個人都驚呆了，因為那不是別人，相中人正是何滔。這裏居然就是何滔的家。但這裏有一點我大概是忽略了的，就是人家交託給我的使命不能達成的可能性還是非常之高的。 她仿佛不能置信似的發出驚呼，的確我也不能置信。當然一口答應的主因?對是由於我認識何滔及與連星雲間的錯綜複雜關係，但另一原因是我對她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，很難形容，這時我忽然想起醫生的那些話“那是超越科學的熟悉的味道，一種令人信任的感覺，它混合了你的直覺、記憶的精華與軀體的反應，當有這種感覺和味道出現時，你應該信任他或她”。或許以上這兩層原因是完全重?的，總之結論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找。 她現在為我講述基本的情況，內容有些繁複或重?，而經過我分類整埋後大概就是，何滔不知受何人指引來到這裏，我想應該數連星雲最大可能！然後看到這裏後受到觸動，當然何滔是遇見她了，完全屬於巧合那種，雖然在一段長時間內何滔的內心面臨?巨大的掙扎與不安，但在她慢慢的開導下，看來他最後已選擇了這裏作為他的根，尤其以這房子為出發點，並落實進行地下宣揚反《期限法》的工作(這句她雖然?有明確指出，但我猜到這肯定是這個答案)，按她所述的時間段應該與連星雲接洽為先，當然這完全純粹是一個推測，原因是連介紹了何來這裏，但反而連的記憶被轉移了，這?對對何的信仰根基有重大的打擊，若然歸根溯源很有可能連星雲才最清楚這裏，是這件事的源頭。但奇怪的是為何她會找的是何滔，連星雲不是也自殺了？按理即使不知道連星雲自殺的消息，但應該也有他失?的直覺吧，為何她隻字不提？甚至多次暗示她都好像對連一無所知？我感覺到連是其中一個十分重要的關鍵，但他的死仿佛已為真相加了一道無解的密碼，而銜接的?索亦已經全斷了。一想到這裏我的心同樣亦已在狂跳驚呼，甚至更為緊張慌亂，因為事情的發展可能會遠超想象，只是在表面，尤其是語氣，我還不露聲色，既然連這?索暫時無解，還是從何滔這道入口進迷宮才是。老實說即使是現在我做夢都想不到何滔就是他們的一份子，但為何初次與他見面時又?有這種感覺的，對了，說不定他就是地下異者，甚至是異者群中的，類似從前人類的宣教者一樣，隱伏於人群之中，期望令知道甚至相信的人增多並累積成覺醒。當然我現在?有說出何滔已被連星雲告發這件事，因為稍動腦筋就明白那情況是相當不樂觀的。亦幸運上次見面?有說出，否則會否對她構成打擊，甚至會令事件變得更為複雜，最後我跟她說：“我想單獨留在這一會，看看有什麼?索可以嗎？” 她懷?感激的眼光握過我的手便離開了，只留下空洞的房間與窗外的呼呼之聲。雖然涼意開始貫穿了全身，但現在我卻可以更好地整理我的思緒。我來回在房子裏走動，才發現我從?有看過這種房間，右邊幾乎佔滿了全房的，是體積和數量更多的標本，而眼光已被瞬間抓了過去。四層開放式的架子密密麻麻的塞滿了各式大小品系，有原生植物、動物骨頭及內臟、泥土、不知名液體……每一種都像有各自的故事，是地球靜止的時間，我伸出了手摸了又摸都得不出所以然來，角落位置是一個方櫃，我打開後顯如觸電，因為內裏全是一些用手寫在紙上的筆記，這令我想起與可頤相遇那次看到建築筆記的情況，這明顯是如出一轍的，只是數量更為龐大。我將視線固定在這些資料上，並翻了又翻，內裏記載了某些顆粒的沉降速度、基因轉型變異、空氣酸鹼濃度、超塑系數、抗壓強度比較及生物形態等等，其中好些還是近距離連續在拍錄，好像是為了記下物質步入終點的歷程，或探索出它們在某一時刻在世界橫剖面上的相互關係，其類型當然要比上次可頤所呈現的廣泛得多，還有好些是我不諳的領域或根本就是抽象的象徵圖案，如呈帶狀的扇形，既像動物又像植物的標示等，諸如這些實在無從解讀。雖然如此，但基本可以肯定是研究地球環境變異的，當然按其存量計算這並不可能單單出自何滔之手，應該是有一群人先做，一點一滴的，然後再經過多代人的積累，我仿佛看到他們每一個那種有限生命經驗的投入，至於這些資料想證明什麼，當然我們可以撇除了什麼基因、神經節連結點等等詞彙後，我們可以簡單地說就是說明雞還是雞、土地還是土地、水還是水，這不是常識嗎？這的確是常識，我只能說有人在驗證現代定義下的所有常識，就是這樣。除此之外，我在那所謂的床下面發現了曾用了數碼干擾的痕跡，當然這是神奇的，這正如在千萬年前人類古墓中發現到現在的智能機械人一樣，我用盡心思復原，終於浮出了幾行字：“記憶是否還存在？還是已經被人造物所驅逐甚至消滅？我們原來並不單純是卑微地在適者生存的邏輯中日復日地殘存，反而是因實踐某種目的的工具，記憶並不是轉移，所有一切總有一天都會消失。我們反對的方向存在根本性的錯誤，雖然科技依然是始於災難，也將終於災難，但現在存在的問題不是‘法’與‘科技’的本身，而是其後的整部龐大運作機器。它不會是過去那種喊出口號的命令句或一連串的動作指令，那將是更高層次的暗示，大部分人將會經歷徹底的絕望……”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