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】中轉站槍戰(六)
文/吳相
2015.9.21
我被嚇了一跳,那完全是另外一種電影,就是醫生喜歡的那種類型。不可否認,人們可以喜歡不同的電影類型,而且總會找到一些相通的地方。很顯然,記憶、列車與變態異裝癖之間,在售票員那裡是有某種聯繫的,但總不會是二者色調都很黑。
「去看那個不用換件衣服嗎?」
「不用,這種就行。」她晃了晃手裡的制服。
我跟著她來到某個霓虹閃爍的半地下室入口,門口上方掛著四個紅光熠熠的大字——「丁度之屋」。
門後邊坐著一個穿著拖鞋邋裡邋遢的長髮男人,在他旁邊的黑板上,用螢光筆寫著:
今日放映:
09:00-10:00 PM 《計程車司機》
11:00-00:00 PM 《英國病人》
00:00-06:00 AM 《暴帝卡裡古拉》,《布達佩斯小酒館》,《少婦的誘惑》,《姦情》
售票員看的仔細,問門口的邋遢男:「《洛基秀》今天不放映嗎?」
「洛基週一不上班,妹妹。」
我警覺地走過去,把售票員拉到我身邊。
她說:「回去,不看了。」
「怎麼了?《英國病人》也很好啊!」我說。
「不,我不要看。女主角最後死了,男主角拋棄了她。」
「不,他沒有。」
「他有。」
「他沒有。」
她邊說邊向後退著,已離我有十米之遠。
「太晚了,回去吧!」說罷拿出電話,很快撥通了一個號碼,對電話那頭說:「老城區那個電影院。」
我站在那兒望著她,黃霧從四周升起。不一會兒,燈光亮處,駛來一輛軍用汽車,在她旁邊不遠停下來。車門打開,鑽出一個軍官模樣的司機,站立筆挺,打開車門等待著售票員。
她並沒有直接上車,而是走向黑暗處的我,問:「我怎麼找到你?」
我把我的電話號碼寫給她,她上前攤開我的手,寫下一串數字,淒淒的說:
「別再弄丟了。」
又一個週二,我去火車站找吳軍校。不得不說,售票員使我心情愉悅。雖然這相當瘋狂,甚至可笑,而且還可能帶來麻煩,但我一開始並不指望什麼,它大概會在該結束的時候結束。人們一旦接觸愉快的東西,往往立刻會想要永遠持續下去,這簡直是所有不幸的來源。我倒是希望只擁有一段時間。你可以說這是得過且過、今朝有酒今朝醉、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,而且很可能演變為見異思遷、喜新厭舊等等,但不管怎樣,都沒有牛奶菲在《月臺》裡總結的好,她稱之為「片段人生」。
「是女人嗎?」接貨之前,我問吳軍校。
「不是,放心。」
「謝謝。」
「得了,知道你不再接女人的單。今天可以告訴我其中原因嗎?」
「不能。」
吳軍校雙手一攤,撇了撇嘴。
我幫他收拾雜貨攤子。他對我說從下個月開始,我的送貨日程將有所變化,接貨日改為週五。
我點了點頭。
「只抽十個的那個,還記得嗎?」
「有印象。怎麼?」
「這是個特別客戶,聽說是九爺的朋友,綽號‘警官’,是個特別難纏的傢伙,你要記住。」
「為什麼是我?」我問。
「原來的快遞員退出了,不幹了,只有你合適。」
那晚之後我一直沒有接到電話。售票員今天也沒有上夜班,五路橋站的地下售票廳裡坐著一位呆頭呆腦的年輕男孩。交貨的時候,電話電池即將耗盡,差一點無法找到客戶。那人看上去很眼熟,似乎他也知道我,直接走過來找我。這很令人擔心,我告訴英國腔這件事,回復說無法為所有快遞員確認哪些人是回頭客。
換上電話卡,充上電開機以後,有很多未接來電,其中兩個是自稱崔偵探的人打來的,剩下的全都是售票員。我想了想,誰也沒有理會。
第二天中午,我撥通售票員的電話。我向她道歉,她並沒有生氣,語氣也毫不在意,甚至有點冷漠。她說她在工作,讓我直接去找她。
我從住處出來,把麵包邊丟給小帕。它像是生病了,臥在花盆旁邊無動於衷,只是斜著眼睛看我。
很快,我來到售票員的視窗。
「你死了嗎?」她頭也不抬一下就說。
我什麼也沒說,看著她從售票廳出來,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說:「走,我們去喝幾杯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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