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五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】烏鴉（二十一）
文/吳孟寰
2015.9.22
「別怪我。早叫你下車了，你還給我留在車上。怨不得我。」他把自己脫序的行為怪罪在孩子身上。
「校車哥哥……你怎麼變得……」
「別再叫我校車哥哥。幹你娘的！你爸我聽到這個稱呼都煩死了！」
孩子嚇得嘴唇閉成一條縫。事到如今，國嚴如今打算就此離開這間幼兒園，他在這裡的身分證件與執照都不是本名，綁架了一名孩子逃離也不擔心留下真實資訊。但他原本的計畫是發薪日一到，領了薪資袋再和班長商量轉職的事，如今這個月薪水算是飛了，但至少有一筆千萬財富等著，相比之下日計一千元的薪資算是螞蟻比大象了。
娃娃車駛離都市之後，來到了可吹到海風的郊區。白天轉為晚上，夜空一片漆黑，沒有星星沒有烏雲。惡魔如同傾倒一盆黑色油漆，將天空洇染成罪犯最迷戀的黯色。
車程沿途上，國嚴的手機持續響個不停。阿和發現國嚴的債務積欠嚴重，債權公司不斷的撥電話向他催債。國嚴接聽了一次之後只說他不姓呂，掛斷電話後也就不再接聽了。他放在前座的手機就有三支，其中兩支黑色手機沿路上響鈴幾乎不間斷。
不過，當一支深藍色的早期NOKIA電話鈴聲一響，國嚴立即在路邊停車，雙手捧著話機接聽，令阿和好奇來電者是何人竟能讓這個凶神惡煞尊敬拜服。
國嚴才接通電話，立即就挨了對方一頓罵。
「你到哪去了？」班長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到後座的孩童與阿和耳裡，他們可以聽得出那個人有多生氣。
「咦？班長怎麼知道？」
「那間幼兒園園長是我用紀代書名義認識的客人，他說急需一名娃娃車駕駛我才把你介紹給他。現在那個園長當然急得來問我你的人跑哪去了。」
「他急什麼？我把事情安頓好，這輛車就停路邊不會再開了。他早晚可以領車回去。」
「笨蛋，問題不是車子。是孩子。」班長氣急敗壞地說道：「有個孩子，你沒接他回家，到底把他帶到哪裡去？」
「那孩子，現在和小吃店的老闆都被我綁在一起。」
「什麼？我不記得有下令要你麼做。」班長的音量又比先前再高了一級。
「我臨時決定的啦。沒辦法，我以為那個孩子下車了，誰知他一直躲在車上。現在我抓到了小吃店老闆。來到你帶我們來過的那間廢棄公寓附近了。我想把他們藏在那裏。反正我們都計謀著綁架，乾脆就挑了這個小孩吧。」
「那小孩在你旁邊嗎？別讓他聽到你剛剛說的話。」
「我想……他的年紀，聽了也應該沒聽懂吧？」
「如果你的智商都能懂了，那小孩也就能懂。我留你在這間幼兒園工作，就是就只要你做好觀察與開車這兩件事，你卻是成天給我曝光身分，製造危險。一張假身分證我可以在外賣多貴你知道嗎？投資在你身上真是浪費了！」
國嚴激不起班長持續的謾罵。忍不住回嗆。「不要老是罵我。我反正做都做了，這個綁架案我來擔！有興趣的話，你就到我說的地點集合，要不然我就一個人先幹。」
國嚴說完話把電話切斷。
後座的阿和指認為這個人想錢想瘋了。
國嚴油門一踩，娃娃車開到了一座搭建在海與山之間的老舊公寓。過去的他曾是因背負的債務過於龐大而淪落街頭當遊民，在天橋下度過春夏秋冬，無依無靠。從此也看透人間冷暖。
打從班長給了他起死回身的機會之後，他便發誓要對這個崇尚金錢的世界復仇。
他發誓，再也不願回到那個貧窮時落居的天橋底下。
即使要他再泯滅人性也無所謂。
「阿七老闆，你又在偷看十八禁的網頁了喔。」
趴在桌上的七樓，凝視著手機上阿和宣布自首的簡訊。背後傳來小梅誤解的笑聲，他趕緊將手機藏入口袋。
「不是。我在聯繫阿和。失蹤一整天了。」
他的確是在連絡阿和，因為他和苔青想要確定阿和是不是真的報案自首成功。因為到了晚上店家要關門的時候，也沒看到有半個檢調人員來第一現場翻查線索。
苔青也試著聯繫，但打烊的時候已到，他們也只能帶著疲憊的心情準備收拾。
「老婆。我看事情是瞞不住，也無須再瞞。乾脆我們打電話給白組長，自首吧。」
苔青隔了半晌，靜靜地回答七樓。
「我一個人可以扛下這事。你和阿和以後就好好的顧著店。別讓好不容易做起來的生意垮了。」
「說這什麼話，我們今晚重長計議。我先去關鐵門。」
當七樓打算拉下鐵捲門的時候，一名西裝筆挺的男性客人走了進門。
「抱歉呀。今天餐點都賣完了喔。只剩湯了。」七樓對著這名男子說道。
那人微笑點頭，他看起來不像是來消費的顧客。七樓納悶的要再開口詢問之際，小梅卻是樂孳孳的朗聲笑了出來。
「原來是你。我就相信你一定會來的。」小梅猶如賭贏一局梭哈大量籌碼似的望著眼前逐步接近的那位先生。
他就是前一晚在街上向小梅借了一千元的那位『新加坡酒商公司主管』。
事實上，他的真正身分是人頭集團的班長。懷中的偽冒證件以及假身分多的有如一疊樸克，放在左邊口袋的證件與放在公事包的證件，全都得視不同的對象而選擇拿出來。至今仍沒有人知道班長的真名，但他的真名也不具任何意義。
班長繼續扮演那位親切有禮貌的新加坡主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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