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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中國時報】《第三屆BenQ真善美獎》2008數位感動創意大賽二獎那些關於愛的故事

【柯裕嘉、賴怡璋】

　　母親的手

　　我從來沒有仔細地端詳過母親的手，在住院之前。

　　她其實醒著的，只是閉著眼睛。我太常看她的眼睛，卻幾乎沒有近距離的看著她的手，甚至是這麼親密的撫觸。

　　她常說：「與人說話要看著對方眼睛，才是禮貌。」

　　「要懂得看人臉色、眼神，不要這麼冒冒失失。」

　　很小的時候她便不再讓我牽她的手。

　　所以每當母親帶我走在路上，我總是緊緊抓著她的裙角，而我仰望著她的背影，期待她能偶爾回頭看看我，但她總是喃喃地說「跟緊！跟緊！」。

　　長大了，我也不再拉著她的裙角，只是常常低著頭挨她的罵。

　　「唸你幾句就哭，像個男子漢，有點出息行不行？」於是，我不再哭了，當得知他意外去世之後，我一滴淚也沒有流，還自以為勇敢地把那些紅的藍的圓的長的藥丸一口氣吞下。

　　而母親仍然緊緊握著我的手，沒有說話。她的手掌粗糙、紋路深刻，歲月在她的手上留下痕跡，宛如年輪。

　　也許，她曾經放開我的那雙手，並不是拋下我，而是為了養活我，那雙粗壯猶如男人般的手，撐起了我倆相依為命的生活。

　　他的唇

　　我幾乎快要忘記他的長相，在他入土一年之後。

　　但我無法忘記他的唇。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，他不停地抿嘴試圖緩解緊張，起初以為是無關緊要的小動作，熟絡之後才知道他的唇天生裂出一道缺口，動了幾次手術，唇形顯得細薄而不勻稱，即使如此，他時而揚起的嘴角，還是能勾出一道彩虹。

　　那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，聽他說當兵的趣事、沒有梗的冷笑話，彷彿只要他陪在身邊，天空烏雲盡散。他老愛斷斷續續地哼著情歌，忘記前奏就唱起副歌，忘了副歌就改吹口哨。

　　當然，還有他的吻。

　　也許不完美越能彰顯完美，我能感受到他的吻帶著奇特的專注與深情，輕易地，就能化去我的憂愁。但我總是太多慮，太小心翼翼，擔心彼此的關係曝光引來異樣眼神，甚至是兩方的家庭革命。於是，那些他與我出遊的照片裡，他始終只露出下半臉淺淺的微笑，像那些惡名昭彰的罪犯檔案照，有某些見不得人的顧慮。

　　諷刺的是，還來不及介紹他出場，他就因為一場車禍走了。

　　一如他平日的模樣，見到他的最後一面，也是帶著微笑的。

　　後來回頭想要證明他曾經出現在我的生命中，卻像是在蒐集殘破的拼圖，總是東缺西漏，拼不出一個完整的他。

　　鏡子裡的我的眼

　　我終於有勇氣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，在出院前一天。

　　一直以來，不願也不敢正視的自己，就那樣赤裸裸的站在面前：消瘦的身影，茫然的眼神，看似完整的我，心靈竟被啃蝕得空洞。總是在等著有人拉起跌倒的我，時時偷渡到他人的歡笑，只願依附著旁人而存在，忘記如何付出。

　　「生命就像一盒有著各式各樣口味的巧克力，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會選到哪一個。」

　　看完電影後，他把這句話寫成紙卡給我，要我在沮喪的時候拿出來看看。

　　「無論是哪一種口味，如果你帶著得到禮物的心情收下它，那麼，你總是會感到開心的。」他自己加上了這句。

　　於是，多年之後，我又重新感受到淚水溢出眼眶的悸動。

　　作者簡介：

　　賴怡璋。1986出生於台北，現為國立台灣藝術大學美術系學生。2 005中華漫畫家協會青春搖頭拒絕毒品漫畫比賽第一名，2005雪霸國家公園自然人文插畫比賽優勝……。喜愛各類圖像、影像創作，並積極探索更多元的表現形式與素材。期許自己未來能帶著執著態度，在藝術裡尋找創意的線索。

　　柯裕嘉。1979出生於台東，世新公廣系畢，現為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圖文傳播系在職碩士專班學生。2000第九屆時報廣告金犢獎平面廣告類佳作，2003國軍招募創意海報設計比賽優勝……。目前在工作、求學與創作的間隙中生活。期許自己在創作時，不忘將目光放向人性幽微之處。

　　創作理念：

　　在晦暗中，回想當初的捨與不捨，然後，見到了光。以泛黃的瑣物中拼湊記憶；以灰色的素描重現片段，收拾破碎的心，看見那些關於「愛」教我的事。母親的手，即使放開了，仍然能夠感受她的力量、勇氣與愛。他的吻，即使消失了，仍然是無法替代的、永恆的溫柔。世界給了我們很多，也會拿走很多。世界可能正視著我們，也可能背對嘆息。然而，無論世界面貌如何變換，我將不再輕棄生命，我願意在這些記憶片段繫上絲帶，因為，那些都是關於「愛」的故事，都是無比珍貴的禮物，讓我感受何謂愛、懂得如何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