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幾天,在我的屋旁,在許多位鄰居的阮牆邊空地上,這裡那裡,好像是有人在奔走相告似的,忽然間,百合花就開了,此呼彼應,一叢的紛紛現身。

  百合應該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,奇妙的是,它並不像許多其他的花樹那樣,總是長在你的眼前。相反的,一年中有很長的時間它都消失不見,隱藏在土地之下,幾乎都會讓你忘了它的存在。
即使到了春天,重新的開始萌芽生長,慢慢地抽長了身軀,整株灰絲色的片也還是保持低調,不引人注目,一直要到了花開的那一天。

  開花了,潔白的花朵猛然綻放,隨著修長的枝梗在風中微微搖曳,讓你眼前一亮,才發現,原來還有這麼美好的事物藏身在你已經忘記了的角落。彷彿是有人為你默默保存了多年的青春記憶,還是那般靈秀清純,不沾人世間的絲毫塵灰,讓你不得不驚喜以對:「啊!原來你還在這裡。」

  所以,我們也許不該再多慮了吧?一切好像還能如聖經上所記載的那樣,大自然自有其所遵循的規律。你看,這野地裡的百合花與天上的飛鳥們,不都好像是在天父的照顧之下,過著和從前一樣的日子嗎?

  可是,為什麼我心中的憂懼卻在逐漸加深?

  去年,車行在大度路上,剛好是尖峰時段,只好耐著性子在堵塞的車陣中時走時停。
  坐在駕駛座上,忽然有個白色的影子從我車窗的前方飛掠而過,然後再一個迴旋,就不疾不徐地飄飛在車流上方,定睛細看,竟然是一隻白路鷥,再細看,在路中央安全島上的茄冬樹梢,還停著另外一隻,正好整以暇地在梳理著羽毛。
  「唉呀!」我心如受重擊,不得不痛叫出聲。怎麼可能?怎麼可能!
  在我的印象裡,白鷺鷥不是最怕人群最怕驚擾的鳥嗎?牠們的棲息地從來都是在最僻靜的鄉野間,怎麼現在竟然毫不在乎地飛闖到喧囂擁擠的馬路上來了?

  然後,我才想到,錯了,事情應該是反過來看才對。這條大度路就開在曾經偏僻曾經極為安靜的關渡平原之上,不遠處就是淡水河的出海口,這裡原本就是白鷺鷥的家鄉,是牠們世世代代的棲息之地,而我們,我們才是那個逼牠們改變了本性的可惡的闖入者啊!

  提筆的此刻,我也不得不想及我的原鄉,在遙遠的內蒙古,難以數計的闖入者正在草原上開煤礦、種棉花。探勘石油和天然氣的隊伍,大批地進駐,為了工作方便,甚至用各種方法去驅散聚集的雲層,讓原本降雨量就少的地區更是終年得不到一滴雨水。草原成了荒漠,地方政府補救的措施竟然是命令牧民把最後的羊群養起來,不准自由放牧。
  昨,一位朋友在電話中告訴我:「可憐啊!牧民不忍,晚上有時偷偷放幾隻羊出來,讓牠們自己找點青草吃。」
在黑暗的草原上摸索著啃食青草的羊。想像著這樣一幅畫面,實在令我心傷。

  對於整個大自然來說,恐怕再也沒有比這「文明」更為野蠻的掠奪了吧?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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