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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部好電影、一本好書可能就是人生的最佳導師。台中市長胡志強與明基友達集團董事長李焜耀在「逆境勝出,下一站的精彩」座談會中暢談《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》給他們的生命啟示。

「逆境勝出,下一站的精彩」 精彩座談

一部好電影、一本好書可能就是人生的最佳導師。台中市長胡志強與明基友達集團董事長李焜耀在「逆境勝出,下一站的精彩」座談會中暢談《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》給他們的生命啟示,以下為座談會精彩實錄。

台中市長胡志強的激盪

遇見時,曉不曉得他就是生命所需的蘇格拉底?
這部電影的原名是 A peaceful warrior,乍看之下,和平與戰士是相互矛盾的詞,原來和平戰士手中揮舞的那把劍叫做「愛」,因此可以不畏挫折,無懼死亡。死亡不會令人悲傷,悲傷的是什麼都不做,白活一生。

《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》講述一位體操選手的歷練。男主角因為嚴重的車禍變成跛腳,在一位名叫蘇格拉底的智慧老人協助之下,再度站上體操競技場,成功奪冠。,成功奪冠。
其實,電影傳達的很多哲學思想與東方禪學相通。這部電影談的是遇到挫折,要懂的伺機再起,You can come back again!這不就是同孟子所言:「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……。」
男主角車禍受傷,蘇格拉底反問:「你怎麼曉得這是壞事情?」我們不是也常勸朋友「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」?蘇格拉底說:「人生沒有平凡無奇的時刻,每一個現在都值得珍惜。」現在是什麼?不正是「活在當下」,我們可以追憶過往,可以展望未來,但最重要的是必須掌握當下,所以我覺得這部電影也可改做《黎明時分在茶館碰到孔夫子》。
我的感覺是,你可以遇見蘇格拉底,也可以遇見孔老夫子,但當你遇見時,曉不曉得他就是生命所需的蘇格拉底或是孔夫子?
我不但看電影,也看了書。原著裡提及:「儘量使用所擁有的知識,可是要看出它們的限制。」也就是說,光有知識是不夠的,生命所需要不僅是知識,得有熱烈的感情、感覺與源源不絕的能量,採取正確的行動,執行才能讓知識活過來,否則再多的知識也無法滋潤或支撐心靈,沒法子獲得終極的幸福或平靜。
在知識與執行之中,焜耀兄一定有更深的體會,我也有我的體會。擔任地方首長後,看得最多的 就是企管與財務相關書籍,並落實在市府團隊的管理上。

忍三天哲學
不過,我有些看法與原著不盡相同。原著提及:人要善用種種情緒,恐懼和憂傷會抑制行動,怒氣則會激發行動,一旦學會善用怒氣,就可化恐懼、憂傷為行動的力量,這與《祕密》一書中所講的正面思考力量類似。但是,根據我的經驗,人在生氣或悲傷之下的言行會令人後悔,尤其憤怒時千萬不能做決策,我不太贊成將怒氣轉變為積極的行動。
我的情緒管理方式是憤怒、憂傷時少說話,而且要自己忍三天。舉例而言,有時看到媒體報導斷章取義或偏離事實,我會忍三天,避免在衝動之下做出讓自己懊惱的事,三天之後,怒氣自然消失。
原著也提到:盡己所能,其它的就交給上帝。理論上這句話沒有錯,但我的感覺是Do your best!盡量少交給上蒼,就算要交,也只交1.5%或0.5 %,最好是都不要交給上蒼,這跟宗教信仰無關,我相信上帝的存在。

尋找與了解自己
我對原著的一句話感同身受,它說:「一路走來,成功或失敗,不是看打敗了多少敵人或惡魔,而是能否戰勝自己?」這也是我在牛津的最大感想,求學過程不在於拿博士,而是尋找自己。
你了解自己嗎?你能做什麼事?教育的功能是幫助大家找自己,正是《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》這本書的真正含意──Find yourself、Know yourself。
十年前,美國最有名的一本書,叫《與上帝對話》,內容是講原來上帝就在每人的心中。同樣的,這本書闡述的很多道理大家都懂,只是沒有認真體會。其實,最閃亮的那束光線就在身邊,看這部電影或原著時,先放空自己,謙卑是學習最重要的基礎。

明基友達集團董事長李焜耀的感動

每人都有自己的蘇格拉底
看了《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》,我的感觸很深。這部電影充滿禪機,給人當頭棒喝之感,它融合東方哲學跟西方戰士的奮戰不懈精神,我原本以為這應該是亞洲人才拍得出來的電影,沒想到西方導演也能拍出這麼出乎意料的美好境界。
我相信作者一定讀過日本禪師鈴木大拙的書,鈴木大拙是60、70年代把東方禪學介紹給西方的重要學者,電影裡很多的對白、情節類似鈴木大拙的書裡講法。
電影中,蘇格拉底的角色不是教育男主角,而是讓他宣洩心中的挫折跟壓力,從與蘇格拉底的對話中體悟真理,進而讓男主角超越挫折,成就自己。

逆境增上緣
現實生活中,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如果把不如意看成逆境,可能一天到晚都在發生,因此每人在生命裡頭的時時刻刻都要有自己的蘇格拉底。
發生西門子事件後,台灣有媒體形容我是全台灣運氣最背的企業家,一年多來,我們面臨了很多的挑戰,過程非常辛苦,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,當時很多朋友鼓勵我們,包括胡市長。
其中,有位朋友送我「逆境增上緣」這句話,讓我心理輕鬆很多,面對困境時,不妨放輕鬆,逆境是人生的鍛鍊,經過這樣的逼迫過程可以激發潛能,讓自己達到更好的境界。
胡市長剛說的忍三天方法很好,很多事情不要瞬間反應,想法子先穩定情緒。情緒是健康的產物,如果健康不好,情緒很難控制。面對逆境,我也會感到灰心、無助,在那段時間,我不但增加爬山次數,還跑跑步機,也勤走路,目的是讓身體流汗,把自己鍛鍊得更強壯,如此我才能承受更多的心理壓力。其次,多跟不同領域的朋友談談,這些朋友就是你的蘇格拉底,透過分享的過程可以激發出不同的感覺,有助於理清自己的情緒與想法,尋求解決之道,當然最後還是要有執行力、行動力,但有了別人的佐證,自己更有把握走出那一步。
逆境發生時,該去思考如何保留最後一絲元氣,一定要有東山再起的企圖心。明基經過這個大挑戰,也慢慢活過來,我知道不可能回到過去,但我們未來還有追求成功的無限機會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。


擁有活在當下的心靈
電影也強調,人要掌握每個時刻,珍惜生命歷程,尋找心靈能感受的平靜,才能奮鬥不懈。
到了公元2030年,人類的平均壽命會超過100歲,人生的時間愈來愈長,重要的是把握每一刻,擁有一顆活在當下的心靈比什麼都來得重要。
有了活在當下的心理可以讓自己輕鬆很多。人不要老跟過去比,應該思考如何超越過去、突破自己,追求更大的空間。
其實,活在當下的想法存在每人的心中,不必看電影,自己也能夠有突破挫折的原動力,只是電影的氛圍可以幫大家找回這樣的感覺。現在的台灣社會充斥太多負面的聲音,這部電影能為社會注入正面的力量,也許大家看完,可以激勵自己,找到一個更強烈的奮鬥目標。
我相信,經歷過逆境,未來獲得福報一定比現在多,請大家把握每個時刻,在這也將「逆境增上緣」這句話送給大家。


Q:請兩位以過來人的身份,給台灣30世代一些建議?
胡志強(以下簡稱胡):年輕人有失敗的本錢,年輕時摔跤愈多,年紀大了愈不容易摔跤。如果你在30歲受到挫折,咬牙也要拚過去,一個人不會永遠處在挫折中,所以成長環境愈困難的人,往往愈容易成功。挫折未必是危機,摸摸鼻子,自己還在呼吸,Don't give up,繼續走下去。
我在失敗當中得到很多,如果不是因為我擔任總統大選總幹事,結果國民黨敗選,也不會回台中做市長,到我這樣的年齡,失敗都還算是種福氣,年輕人何必怕失敗?
即便失敗,也不要被打敗,被打敗就是放棄了!連太太性命垂危時,我都不願放棄,結果真的發生奇蹟。千萬不要接受別人跟你說算了!即便你的老闆是李焜耀,他說算了,心裡也要想我一定要把它做好!我這一路走來,每次碰到失敗,就是不放棄,保留一口氣,東山再起。
李焜耀(以下簡稱李):我不認為現在的年輕人沒有受挫力,反而是因為選擇太多,才會徬徨,不知該如何是好,因此年輕世代最重要的是先聚焦,才容易成功,也比較能夠看到未來。有了比較清楚的短期目標,學習在某領域成為小小的達人,再找其它的發展方向就容易得多了,如果不聚焦,不容易走出一條路。
坦白說,我不太能接受失敗這個字眼,就我看來,我們沒有失敗,只是遇到短暫的挫折。明基發生困難時,外面的壓力排山倒海,天天是負面報導,那時我心想再壞不過就是如此,反而冷靜下來,思考如何收拾善後,一點一滴改善糟糕的狀況,因為這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。

Q:遇到逆境或挫折時,心情如何克服?
胡:unyielding!我不投降、不放棄、不讓步。
遇到挫折時,心情當然會很難過。從政以來,碰到最大的挫折就是成功爭取古根漢,最後卻成了外國人口中的「負心漢」。當時全世界有一百多個城市想要爭取,最後台中市得到第一名,到了簽約最後關頭功敗垂成,古根漢被殺了,但不知道兇手是誰?我不願意講為什麼,因為不想政治化。別人說古根漢是我最大的失敗,我也沒有把它真的當成失敗,我告訴自己,我是市長,即便沒有古根漢,台中也要繼續向前行,現在台中在興建能與雪梨歌劇院媲美的大都會歌劇院。
李:遇到挫折,領導人或公司主管,絕對不能露出挫敗心情,當然不是硬撐,心理還是要承認這是挫折,但在跟同仁、外界溝通時自己的情緒要能穩住,成為激流當中的穩定力量。德國西門子事件有很多複雜因素,加上又是國際事件,影響層面太廣,還好我們有堅強的團隊能夠應付這麼大的挑戰。目前我們已經爬出泥沼,正在往前走,只要能抱著不被擊倒的決心,就有復出的空間跟機會。

Q:在逆境中,最感謝或給你最大的幫助的人?
李:家人,他們的支持給我了很大的動力,家也是我心靈平靜的空間。工作夥伴能夠提供給我們的鼓勵是很「蘇格拉底」的。在座各位年約三十歲,其實成一個家能夠帶給自己源源不絕的動力,慎重經營一個家庭比什麼都來得重要。像我的小孩在那段時間裡,幾乎每隔一、兩天就發簡訊,我體會到簡訊的強大力量,短短幾句話濃縮在小小的螢幕中,充滿點點滴滴的鼓勵。二女兒後來洋洋灑灑寫了整整兩頁的信,這是她有史以來寫給我最長的信,內容除了鼓勵之外,還說知道爸爸的辛苦,以後會對我好一點。
胡:我的答案跟KY一樣,就是家人。尤其看到親人時,你會思考,我真的要失敗了嗎?我的失敗會帶給家人什麼影響?作為爸爸、丈夫最基本的義務感油然而生,想要拚下去的想法油然而生。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的支持,讓我們在生涯中有更強的支撐力量,對於克服困境有很大的幫助。

Q:兩位走過大風大浪,怎麼定義成功?年輕時候定義的成功,跟現在定義的成功有何不同?
李:我從來沒想過成功,真的!人最重要的就是做自己,對得起自己,能夠帶給工作夥伴更多的歡樂、財富、幸福。
企業家面對的挑戰很多,如果成功只是一個端點,真是太痛苦了,因為達到目標後,就沒有可以追求的目標。我的感覺就是活在當下,追求時時刻刻,每個時間點能夠更認識自己、更超越自己,讓身邊週遭的人感到幸福。
我覺得年輕就在談追求成功,其實是給自己太大的壓力,我剛講,在座各位都可能會活到100歲,如果三十歲就成功,後面的日子怎麼過?瑞士是全世界國民平均所得最高的國家,但也是自殺率最高的國家,因為沒有可以奮鬥的目標,活在天堂都不知道要做什麼事。我不是要大家給自己設定困難的目標,成功就像沒有端點的馬拉松,大家應該抱著平常心,認真過好每一刻,從別人的肯定之中,肯定自己是個成功的人物。
胡:我不願意接受成功這兩個字,這個階段的事情做完了,馬上想下個階段,選贏了,後面一堆工作要做,簽約了,立即就要想如何準時出貨。我做事只有兩個觀念──做完與做好。
如何做到?別人花五個小時做完,我花十個小時、二十個小時,別人檢查五遍,我檢查五十遍。以前替政治領袖寫演講稿,我就這樣做,別人看兩、三遍就送上去了,我改了五十遍、七十遍才送,改到總統跟別人說:「胡志強寫什麼,我就講什麼,因為很放心。」我不是說成功是件壞事情,沒有成功以前還是可以去想成功,一旦做完,就不要再去想成功,要去想我做到了!下一步是什麼?若你真的以為這就成功了,就要準備迎接失敗。

Q:若堅持的理念被反對,該用何種態度面對?
胡:我不是一個很固執的人,我盡量告訴自己,我可能會錯,因為我處於決策金字塔的頂端,二十人開會,十九個人支持A案,你支持B案,最後還是做B案,要體會其中的決策危機,所以不能固執,盡量多聽、多檢討。 
我也有自己堅持的價值,在選舉時,對手公布我的病歷,很多人要我以夷治夷,不然會選輸,我說寧可失敗,也不願意腐敗,因為我知道民主政治真正的意義,叫我為了幾張選票同流合污,我做不到!太太出事後,我說我不想再選舉,因為我會分不清楚,大家是因為我的悲劇投我,還是 因為我的能力投我,我不會拿太太的悲劇來做政治的籌碼,這是我的信念。
李:我是一個很堅持的領導人,但絕非極權、專斷。組織的事情是靠眾人之力,不是憑一己之力,如果自己專斷做跟大家意見不一致的決定,就要有心理準備,有多少人願意跟你這樣做?雖然有可能會因為我的情報訊息比較充足,看的比較遠,或者認為有些潛在的危機必須做調整,但還是透過溝通的手段,沒有說服眾人之前,千萬不要妄下決定,眾人皆醉我獨醒,那是文學家的境界,領導上是不可能發生的。如果真有完全不同的意見,要想辦法了解更多,不然就要溝通更多。在領導上,不可能自己跟所有人的意見不同,還堅持己見,那是很危險的,會變成納粹。

Q:經過逆境後,下一站精彩是什麼?
李:明基的第一階段是先恢復元氣,組織也做過很多的調整,準備下一段的風飛發揚。我們一定有機會能夠把它再做起來,我們都有這樣的一個準備跟期許,我覺得不難。不過,沒有走到下一步,我也不曉得前面的景色。可能我走到前面,才知道這裡有淺灘,那邊有暗礁,這裡有塊大石頭擋到路,但至少我們知道燈塔在前方,會一步一步走過去。電影裡,蘇格拉底帶男主角沿著美國加州的山一路走上去,男主角滿心以為是多麼驚奇的景色,沒想到看到的卻是腳下的一丟石頭,蘇格拉底說:關鍵不是那塊石頭,而是在過程裡。我覺得,年輕人不要給自己那麼大壓力,只要一步一步往前走,自然就可以看到美麗的景色,重點不在終點,而是在過程,你有去享受,好好活每一分鐘嗎?
胡:KY說得好!下一站的精彩在哪裡?就是在過程裡。張忠謀回國創業年紀快六十歲時,他還是做得這麼成功,真的有決心、願景,It’s never too late!看你怎麼做,沒有什麼好擔心、好怕的!對於成功的定義,不要一直跟別人比較,重要還是自己能夠帶給周遭的朋友、工作夥伴、家人多少幸福。成功是沒有終點的,不要急著設定一個大的目標,結果永遠做不到,這太痛苦了,掌握每一個時刻,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。

 

 

攀向頂峰之際,李焜耀失足跌了一大跤,步履艱辛地走出逆境,他沒有傲氣,只有淡然。他說:「如果沒有經歷環境的改變或刺激,不會了解自己有多少潛能,那潛能一輩子都用不上了。」
時序入秋,午後的牯嶺街日漸蕭瑟,四十年前的舊書店早已消失,李焜耀感嘆地說:「都不一樣了!」他看著窗外,想起少年時的自己。 那時候的他,剛從苗栗後龍來到台北,帶著鄉下孩子的憨直,住在建中附近租來的小房間。

當年建中學生既叛逆,又熱愛知識,成日泡在牯嶺街找禁書,他每週總要來回牯嶺街幾次,把僅有的一點零用錢,都拿來買書。從自然科學到文學作品,從西方的哲學思辯到東方的鈴木大拙禪學。
當年那個好奇的男孩並不知道,這些充滿哲思與禪學的書,將會在四十年後,支撐他疲倦的心靈。

攀峰路失足,起身堅毅再戰
17歲的他沒有立志,只想趕快賺錢,實際得很,他沒想到人生會這麼「精采」,他說:「我是鄉下小孩,很單純,只想早點自立門戶,不讓父母負擔。」
一個鄉下來的孩子,確實無法想像自己將有這樣的人生,也無法想像,自己的一個決策,將牽動台灣企業界的品牌之路。
2001年,他宣布明基脫離宏硅X下,自創BenQ品牌,2002年全年合併營收破1000億,成長50%,獲利成長145%;2005年他獲選為美國《商業周刊》「台灣電子業名人堂」。

就在攀向頂峰之際,他卻失足跌落,那一跤,也在台灣企業界與金融圈掀起一陣波濤。2006年9月,他宣布結束與西門子的合作,因為併購西門子手機部門失敗,這一年,明基因此慘賠新台幣276億元,寫下台灣品牌之路慘痛的一課。災難卻並未就此結束,2007年5月,他因為違反證券交易法被起訴,並被限制出境。耳語流傳未曾停歇。人們說他:「總是很成功,才會跌得這麼慘!」李焜耀反擊:「我們沒有失敗,只是暫時遇到挫折。」所有人緊盯著李焜耀,懷疑:「他真的可以再站起來嗎?」

一如農家孩子,他堅毅面對自己的人生,沒有逃避。2007年6月他宣布明基改組,成立佳世達公司,以代工業務為主體,9月更名生效,明基與BenQ品牌則納為佳世達旗下子公司,「純粹是基於資產規模的考量。」李焜耀疲憊的臉,透露這段期間的艱難。
一縷一縷微光,正穿透陰霾,重新照亮明基友達集團。液晶面板景氣走出谷底,快速升溫。經過減資後重新掛牌上市的佳世達公司,在最初六個交易日內,大漲37%,幾乎是天天漲停板,投資人信心恢復了,明基友達集團與李焜耀,又站了起來。

繼續當「帶大家爬山的人」
從頂峰到深谷,再步履艱辛地走出逆境,時過境遷,秋風起,李焜耀只是淡淡地望著牯嶺街上的落葉,說:「所有挫折,都只是過程中的小沙子。」他沒有傲氣,只有淡然。對他而言,挫折來了,就要好好管理。他扛起併購失敗所須負的責任,轉換經營方式,調整企業體質。
但是司法事件卻仍讓他十分無奈,他說:「一個完全不了解你的人,指著你說你是壞人!」這口氣他怎麼也吞不下。
但他忍不下也得忍,因為他看見同仁的眼淚。集團的人依舊相信他,施振榮也曾表示,人們可以不理解李焜耀的許多做法,但他畢竟是個正直的人。明基友達集團提倡「老實的聰明人」理念,李焜耀告訴大家:「我們是一群聰明人,老老實實地在工作。」
李焜耀真正要面對的,是這群與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實人。承平時,他既霸氣也溫柔,他嚴格要求工作,卻經常自掏腰包買東西送員工。好友胡德夫發片時,他自己拿著提款卡幾萬幾萬元地匯款,買了30萬元的CD送給員工。亂世來時,他一一跟員工解釋清楚,讓大家了解狀況,也了解自己的位置。
財務副總游克用被收押兩個月,終於可以離開看守所那晚,李焜耀與十幾個高級主管守在黑暗的巷子裡,看到游克用,兩人紅了眼眶緊緊抱著,心裡的委屈不用說出口。
回想起這些過去,李焜耀摸摸頭,笑了,他說:「真歹勢,讓大家擔心了!其實我真的很幸福啊!有這些夥伴!」明基友達文教基金會執行長陳哲妮也不停地說:「K.Y.(李焜耀英文名縮寫)是要帶大家爬山的人,看他消沉我們都很心疼,他要趕緊站起來,繼續向前啊!」施振榮對這一年來的跌盪,只說了簡單八個字:「記取教訓,繼續努力。」

如果再來一次,仍做相同選擇
「智慧來得太晚了,」李焜耀說:「如果再來一次,我還是會併購西門子,但是手法會更細膩。」對於一向自負好強的李焜耀來說,這已經是低頭,他從未放棄品牌之路,他說自己也許做得不是很好,但至少很努力!他又喃喃自語:「如果西門子的合併成功了,真的是不得了啊。」
李焜耀每日面對的壓力,超乎我們想像。友達決定建一個新廠,影響就是數百億元,與上下游廠商幾千人的工作。連廠區巷口的一家便利商店,每月營業額都超過千萬。他也曾經開玩笑說:「哎!我有時候也會不想上班耶,一想到要上班,就覺得是個大陰天。」
超高壓工作,讓李焜耀死掉太多腦細胞,閒暇時他不用腦,專挑流汗的工作。他開心地說:「我喜歡當園丁,我有個小花園,沒事就鋤草、種樹,讓自己流很多汗!」
時間若多些,他就去爬山。爬山時他把全副心力放在身體上,感覺每一個關節的變化、調整走路的步伐與呼吸節奏。他總會在脖子上掛條毛巾,一流汗就馬上擦掉,就像擦掉壓力一樣。
他在廠區種下落羽松,這松樹隨四時變化,春天抽芽,夏天枝葉豐滿飄搖,秋天落葉,冬天枯盡,來年春天又抽添新芽。他看了新樹抽芽,感性地寫信給同仁們︰「回想我們一路走來的歷史會發現,我們的事業與產品也是經歷過無數次產業春夏秋冬四季的循環考驗,才有今天的成績。」

親人,最強而有力的後盾
朋友家人則是李焜耀最溫暖的依靠。事件發生後,朋友們無論是在資金調度、法律詢問上,都給了他實際的支援,也有人送他佛書,告訴他:「逆境增上緣。」李焜耀對友人的溫暖點滴在心,他感性地說:「原鄉,不一定是出生的故鄉,朋友在的地方,就是原鄉。」家人對他的支持則是每日每秒,儘管妻子曾經在第一時間叫他辭職算了,說這董事長當得太不值得!然而李焜耀一旦做下決定,妻子仍默默支持。
至於孩子們?李焜耀哈哈大笑說:「他們常給我當頭棒喝!」原來他們嫌這老爸把公司管人那套給搬回家了,老是反抗他,他想想:「也對!每個場合都該有不同的身分。」這麼一來他就釋懷,回家以後,他是園丁、是丈夫,也是管不動孩子的爸爸。
李焜耀也從孩子身上學會寬容、忍耐與溝通。他第一份工作就到宏硍偎峞A一待二十五年,直到創立明基集團。他天生叛逆,年輕時父母管不住他;進了宏痋A施振榮也管不住他。總是被長輩寬容的李焜耀,當了老大後也接受下屬對他大小聲,「寬容不會帶來惡意的結果」他幽默地說:「但別忘了底限。」

經歷磨難,才知道有多少潛能
李焜耀甚少提及過往,無論是快樂、悲傷、憤怒與挫折,他總是搖搖頭,撇嘴無奈一笑說:「都是點點滴滴啊。」

電影《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》中,體操選手丹尼爾遇上了一生難得的心靈導師,每晚都在加油站訓練他。李焜耀半開玩笑地說:「那樣太美好了,現實生活中心靈導師難求啊!」在李焜耀心中,只要能把握每一次的啟發,心靈導師無所不在。「如果沒有心靈導師,就去閱讀,」他形容:「閱讀,是一種心靈旅行。」
宣布放棄西門子的當天,他送給所有一級主管褚威格(Stefan Zweig)的自傳《昨日世界──一個歐洲人的回憶》,他要讓同仁們看看,歐洲曾經歷無比絢麗的歷史,最後卻走向戰爭,兩次世界大戰,幾乎摧毀了歐洲人的心。褚威格寫著:「我們對理性的最大信任,卻帶給我們最大的痛苦。」這句話也打到李焜耀的心裡,他說:「這些事,歐洲人一百年前就經歷了,我們現在正在經驗,也沒什麼了不起。」

褚威格說:「人,唯有經歷過光明與黑暗、戰爭與和平、興盛與衰頹,才算是真正活過。」我也問李焜耀:「人的一生怎麼樣才算活過?」30歲的我們,眼前還有漫漫長路,人生價值與意義何在?他笑了笑,如一個溫暖的長輩說:「至少他曾經快樂,那比什麼都重要。人生很長,每個人都要珍惜自己的立場。」
但快樂何來?李焜耀回答:「快樂是點點滴滴的累積,它無所不在。」我卻更記得李焜耀談及低潮人生時說的一段話:「人如果沒有經歷環境的改變或刺激,不會了解自己有多少潛能,那潛能也就一輩子都用不上了。」
我貪心地想,光是快樂不足以活過,一定要活得精采,就算不能如李焜耀,也要紮紮實實面對所有挑戰,50歲的時候,當我們回到年少輕狂的街道上,能夠被自己所付出的努力感動,那樣才真是活過。

其實我以前不認識李焜耀,只知道他是BenQ的老闆,認真做品牌,聽說非常聰明。他也是我第一個做深入人物報導的董事長。
採訪前,我在辦公室亂叫亂跳非常緊張,跟研究員不停研究企業歷史,深怕一個錯誤引來讀者不快。但是又何須緊張呢?在我面前的李焜耀,一如其他的受訪者,經歷生命的美好與挫折,有坦率的笑容與低沉的嘆息,也就是個人罷了。
這次採訪,我與總編輯達成共識,不問企業經營、不問明基何時再起,我們只想問問李焜耀:「你好嗎?」現世蒼涼,我們已經對許多事失去信任,但面對正直者,也許過程中偶有瑕疵,但我們沒有權力站在至高點冷嘲熱諷。眼見他人面對挫折時,寬容的問候,才是人性裡最溫暖的。
話說回來,截稿當天,正巧友達召開2007年第三季法說會,分析家指出,友達第三季獲利225.7億,佳世達則轉虧為盈,獲利約28億,我看著財務報表,驚訝地抬頭問總編輯:「這集團的董事長,就是那天下午,在牯嶺街小劇場跟我聊天的人嗎!」千百億的世界真的離我太遠了!我那小小的溫暖,看起來真是微小,但在我心裡,它是無價的啊!(文│瞿欣怡)

 

55 歲的李焜耀第一次到台北市信義區威秀影城看電影,看的便是《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》,電影的男主角在受傷後重新找到人生,深深感動剛從谷底走回山巔的李焜耀。
每天深夜,丹尼爾都從惡夢中驚醒。夢中,他展現了驚世絕技,在體操環上完成了720度翻轉,就在要落地時,他飛翔的姿勢突然傾斜,腳踝猛然震地而碎。他的腿震得粉碎,骨與肉散落一地,所有人都站了起來,只有一個兩腳穿著不同鞋子的老人,面無表情地把一地碎骨掃進畚箕裡。
丹尼爾驚醒後再也睡不著,慢跑到鄰近的加油站,當他百無聊賴在等待時,突然低頭看見走出休息室的老人,穿著夢中的鞋,緩緩到收銀檯幫他結帳,又走向加油站外跟他道別,等丹尼爾回頭想看看老人時,老人在一眨眼的片刻,跳上兩公尺高的天台。
「那是什麼鬼把戲!」丹尼爾對老人求教不成後,惱羞成怒地吼著。他們的因緣從此開始。丹尼爾追著老人問個不停,最後乾脆給老人取了個綽號「蘇格拉底」。他拜老人為師,老人也承諾要教他成為戰士。
丹尼爾5歲就開始學體育,是加州柏克萊大學體操隊的選手,一心認為只要拿到奧運金牌,人生就會很美好。蘇格拉底卻徹底顛覆他想像中的世界。這條戰士之路遠比想像中艱辛……
戰士之路最重要的一課:「活在當下。」人生每個片刻都有事情在發生,時時刻刻都要專注。在大雨中,赤裸上身的丹尼爾抓緊吊環,挺立不動。那雨不只是雨,而是千千萬萬如絲的水滴。只要專注凝視當下,所有的事物都將不凡。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士之路,追求的不是完美,而是不斷地超越自己,面對生命難題,全力以赴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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