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達爾文寫散文
呂政達
咀嚼費爾艾若本的意思,保護程式是琺瑯質的藍,照例用力敲鍵盤,聯結網路,在word檔寫散文。
費爾艾若本說得沒錯,方法論上,散文是探索可能性的歷程。在主詞聯結受詞,形容詞與動詞並置,字串與字串像堆砌積木間,製造出連串的情緒聯想和意義深度。這樣想,將散文投擲進數位世界,等於是將寫作者的靈魂,連接到一個0與1無窮編碼的煉獄。
費爾艾若本並沒有告訴我,如果將一篇散文的核心意念,如悲傷、想念、情人節、快樂、明年的生日蛋糕等放進網路蒐尋,會衍化出何等變種。一切可能性都在眼前發生,現代精靈囚禁在液晶螢幕,瞪著寫作者,把我釋放出來吧,給我一群字,我給你一篇散文。你還有兩個願望。
我從不懷疑費爾艾若本的主張,我們要在「可能性」的殿堂裡謙卑行禮。如果寫作者的靈魂稍微退位,讓我們想像的字串在數位世界裡繁衍、變種、攀附、嬉玩,讓一個句子自己找到更多的句子,最後,電腦會有完成一篇散文的智慧能力。然後,你可以在文章貼上靈魂的標籤,或像中世紀闖進歐洲城邦的阿拉伯騎士,宣稱著作權。可能,是有可能的,費爾艾若本說。
費爾艾若本應該這樣說,數位時代的散文,也有進化的可能。2004年7月開始,頑皮男孩雷大衛設計了「達爾文的詩」網站,讓電腦從二十個隨機取樣的字群「寫」出一千二百首詩,經過網站訪客評選,淘汰下來的,再隨機產生下一組詩作,進入進化鍊。沒有理由,熱愛旅行的達爾文不寫散文,如果讓電腦扮演上帝,可能會寫出全世界最長的散文,因為可能性後面還有可能性,聯結產生更多的聯結。每篇散文都必然有著瑕疵,隱喻學或語意上的,也都有再進化的可能。
費爾艾若本不是上帝,這是頗使人遺憾的,我們也差點要忘記「讀者」這號人物。一定要記得,讀者永遠跟不上文體的進化,讀者,真令人生厭的提醒,還在石器時代堅持著「讀」散文,要在散文裡尋找感動、意義和共鳴。「讀者」的發明,是在為「可能」畫出界線的,當「不可能」變成惟一的「不可能」,讀者的腦筋開始喊停。
所以,我現在比較能夠理解,費爾艾若本那些莫測高深的論文,都不是為讀者而寫,他頂多只想取悅自己。我就做不到這一點,因為我寫的散文,往往連我自己也難以取悅。望著眼前的電腦螢幕,我多麼想餵它一口LSD,記載它產生的種種譫念和幻覺,暈眩與躁鬱狀態並存,但「讀者」期期以為不可。不僅僅由於LSD是禁藥,我這篇文章若不為閱讀而寫,它不應該刊登出來。好吧,我把聲稱不為讀者而寫的散文丟進網路,仍舊可能被閱讀到。
就把「可能」和「不可能」的煩惱拋進數位世界,把方法論上的奇詭命題留在電腦深處,暗自咬囓,孤獨進化。數位已為我們提供了所有可能的解答,包括不可能有解答也視為選項。我的看法,即使進入數位時代,散文仍不可能脫離「作者」與「讀者」的曖昧關係。既有此「不可能」,一開始,費爾艾若本本來就不該講那句話,如此,「可能」就會變成「不可能」了,我的建議是:Delete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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