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著我的數位相機走

曲家瑞

這個矮矮小小、方方厚厚、有一點點穩重，全身上下酷炫銀灰色，來自 PENTAX 家族的第 n 代數位相機，就這樣進入了我原本平淡的單身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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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，女性，未婚，五月剛過 41 歲生日，有固定的教職工作，在台北市一家私立大學的當紅研究所擔任所長一職。對！就是那個字很多、又叫不出名字、與電腦設計有關的。原本以為，生活會因此而變得多采多姿，但我必須誠實告訴你 / 妳，自己患有嚴重的科技恐懼症，也就是典型的電腦白癡。這樣說一點兒也不誇張，因為舉凡與數位有關的每件事都讓我極度的焦慮與不安。曾經為了追逐潮流，嘗試與 Pow er Book 、 PSP 、 MP3… 等高質感精品做朋友，但就是拿他們層出不窮的操作介面沒辦法，激不起任何火花。

現在口袋裡僅剩下一支中古、處於半退休狀態的 Nokia 手機最符合我快跟不上時代的的頻率，對於辦公室裡配備一流、跑的又快的帥氣電腦，我的功力也只限於到 MSN 交些虛擬朋友，等待那些網路情人傳來的 virtual kiss ，背包裡的那台過氣 digital camera 還是弟弟幾年前送給我的，天枰座的他最喜新厭舊，買回來還沒拍幾張，就因其他快速崛起的創意產品而轉移目標。於是，這個矮矮小小、方方厚厚、有一點點穩重，全身上下酷炫銀灰色，來自 PENTAX 家族的第 n 代數位相機，就這樣進入了我原本平淡的單身生活。

之後，不管去那裡、做什麼，他都比我投入、比我還感興趣。從紐約街頭的時尚藝術家浪人、大阪百貨公司櫥窗裡幾可亂真的人型模特兒、高雄海軍官校英俊挺拔，對未來無畏無懼的阿兵哥們、台中夜市裡小吃攤賣蚵仔煎的再婚媽媽，到我家巷口 7-11 上大夜班身兼二職，為生活打拼的年青人。這台小相機帶著我從不同角度觀察週遭的一切，原本以為和我無關的人、事、物都因為他的出現而變的不同，漸漸地，用他紀錄生活，成了我每天最興奮的事。

捕捉城市人的身影

從 2002 年開始，我陸續拍下各個城市裡的人，捕捉他們的身影，其中穿梭在大街小巷裡的計程車司機們，更是最熱門的主題。由於常常熬夜，導致上學天天遲到，根本趕不上公車的班次，因此將「準時」這個不可能的任務託付給英勇的運將們。

記得 1997 年剛回台灣的時候，聽了好多關於計程車司機的傳聞，說他們有多麼可怕，會對乘客做出奇怪的事，嚇的我只要一上車就急忙搖下車窗，雙手緊握，板著臉，眼睛瞪著窗外，拒絕與駕駛有任何互動。奇怪，日子久了，什麼事也沒發生，反而有時候因為快遲到而情緒急躁， 司機 先生還會一面貼心地安慰我，一面猛踩油門，使命必達的趕到目的地。

我開始用自己的方式，重新認識每天在我最危急的時刻，解救我脫離困境的守護者，試著與他們互動，體驗每一次十多分鐘的旅程，逐漸，跟他們聊天讓我深深的著迷，從後座觀察車內的陳列擺設更是有意思極了。每一位駕駛的信仰、品味以及生活態度都毫不保留得呈現在這一坪不到的小空間裡。在這裡，有一串串從全台各大廟宇祈求來的平安符、一朵朵美麗芬芳的香水百合，一張張與家人、新婚妻子、剛出生小 baby 的合照，一尊尊各種帥氣造型、莊嚴威武的三太子。

愛唱歌又愛交朋友的，肯定會在旅途中邀你與他共享卡拉OK。愛政治又充滿熱忱的，若談的投機，下車時肯定不會跟你收零頭。愛觀察面相，熱中研究命理的，甚至會從後照鏡裡提醒你要多做善事。

每一次的旅程，我都會從中發現很多感人的故事，激發人與人敞開心胸碰撞後的溫暖火花。我記得有位 司機 先生，明明一副大男人的威武體態，卻在車裡掛滿各式各樣鹹蛋超人的玩偶，貼滿他的貼紙，這個紅白色系、動感十足的超人，從方向盤、後照鏡、車窗到椅套，無所不在，對於鹹蛋超人的生平事蹟，這個身體裡住著一個小男孩的 司機 先生更是如數家珍。不僅他喜歡，就連老婆、女兒亦都是超級粉絲。車上的擺設，絕大部分都是他寶貝女兒的精心傑作，說要陪爸爸一起開車，幫爸爸打氣。

釋放生命力與能量

還有一位司機，穿著襯衫打領帶，談起財經時勢見解獨到，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曾是一家中小型印刷廠的老闆，生意好的那幾年，訂單接都接不完，但這一、兩年因為經濟景氣影響，不僅 case 越來越少，很多案子都被大廠搶去。去年，工廠被迫關門，在家裡待了幾個月，整個人都快得憂鬱症，最後克服了心理障礙，重新面對中年失業的自己，現在的他，天天照常穿著西裝，出門去上班，學習放下身段，揮別過去大老闆的身分，努力開計程車養家。就如他說的：「日子還是要過。不是嗎？」。

偶然一次機會遇見一位女司機，閒聊中才知道，為了逃離多年對她施暴的老公，幾年前終於帶著兒子來到台北，展開全新的人生。現在的她，個性開朗樂觀，靠自己開計程車，獨力堅強撫養著孩子。天啊！他們各個都是英雄，以強韌的生命力與積極態度過著生活。即使每天平均要開十多個鐘頭才足以養家活口，他們服務大眾以賺取日常所需，不僅反映出台灣當下的人生百態，更呈現一個個動人的故事及耐人尋味的社會寫真。

有的司機很開朗又健談，一上車就可以跟你聊個沒完，大方地接受我幫他們拍照，擺 pose 。當然也有些司機比較害羞，不好意思面對鏡頭，也有的甚至反過來主動要求替我拍張照，讓我每段旅程都有不可預期的感動。以好奇敏銳的心，帶著數位相機去觀察生活周遭的小細節，是我很上癮的一件事。不僅是在計程車裡，捷運上、麵包店、公園裡、街道上 … ，各種生活的輪廓面貌，隨處可得的經驗與體會，都以最真實的形態收錄在我手中的科技智慧裡。

下次遇見這群可愛的計程車司機們，別忘了跟他們說聲Hi 為他們認真的工作態度與熱忱打氣加油，感受他們釋放出的生命力與能量。